双玄 ◎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能发生什么?不仅能游山玩水,还能养一个媳妇?
1.1万+第一次写,不要嫌弃呀~
正文
师青玄带着一众朋友在谢伶那吃撑了肚皮才心满意足的道别回了皇城。
回去途中路过一处荒地,许是因为刚刚喝了太多,人有三急,于是便让那群人先走,他随后追上。
因是荒地,人并不多,他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决,刚解决完身心舒畅,整理好衣裳,正要回头,却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套了麻袋,紧接着便是一阵殴打。
师青玄为人开朗大方,人缘极好,不管是在天界还是凡间都很少与谁结仇,总是笑嘻嘻的同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然,他极少同别人结仇,不代表别人不记恨他。
原本皇城根下的乞丐是有头头的,但是因为那人对手下众人并不好,用暴力解决问题,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直到师青玄来到此地,为了谋生只能带着大家一起反抗,从此他便成了首目。
说首目其实也不大对,因为他本人对此无心,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那次反抗过后众人要让他当老大,他却肿着脸乐呵呵的说什么,什么老大不老大的,大家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哈哈哈哈…
此次遭人暴打必定是那人寻仇,平日里他很少落单,今日好不容易叫人抓住了,怎能放过。
只听那人满嘴污言碎语,“他妈的敢抢老子地盘,真他妈欠揍。给我打!”
说完又是一阵群殴,师青玄文文弱弱,做神官时身手也不好,更何况他现在是个凡人,还是个残疾,怎么可能挣脱的开,只好抱着脑袋哎哟哎哟的大喊救命。
可那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又离他不近,根本听不见呼救声。
师青玄正正绝望,忽觉一阵大风刮过,身上抡他的棍棒也没了,接着便是一阵哀嚎。师青玄被打的有些懵,躺在地上扭了几下坐起身子,一边哎哟哟的喊疼,一边忍着疼痛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定睛一看,那几人竟被刚刚那阵风吹出几丈远,正躺在地上左右打滚,那个带头的人不信邪,又站起身想跑过来打他,却只跑了两步又有一阵风刮过,这下那人竟被龙卷风卷起在空中转圈圈。
师青玄奇道:“这风来的古怪。”
他现在这模样可没什么人能认出他是昔日风光无限的风师,所以他猜或许是有神官路过,路见不平?
不管如何,他都抱拳朝着那龙卷风的方向道了声谢。
那些人被这两阵邪风吓的屁滚尿流,惊恐的喊着有鬼,然后一群人一瘸一拐的跑没影了。
师青玄扶着身旁的树站直了身子,那股龙卷风也没了,最后那个欺负他的头目从高处坠落,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摔死了还是摔晕了。
师青玄左顾右盼想看看到底是谁出手相救,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他本来就一瘸一拐的,这下好了,瘸的更厉害了,几乎是拖着腿走路,样子十分凄惨。他连连叹气,嘴里念叨着:“真是倒霉…真是倒霉啊!”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猛的回头望向刚刚那阵龙卷风的地方。他总觉得那阵风不像是神官起的,隐隐约约有一股阴气,于是阖眼凝神聚气,再猛的一睁眼,果然那处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虽然成了凡人,但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只要他凝神聚气,集中精力,便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丝一缕的灵气或者鬼气,大概是做神官留下的后遗症吧。
师青玄心中诧异,刚刚竟是哪个路过的鬼救了他?
鬼?…
他能想到的会救他的鬼,只有花城一人,毕竟他会看在谢怜的面子上出手相救。
可是他们二人刚刚不知道跑哪儿腻歪去了,怎么可能会独自一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记得自己有鬼朋友来着……
想着想着,他突然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活见鬼的表情。
难道是……明…,不对,黑水沉舟?贺玄?
“不会吧…不会吧…”,他连连摇头,头摇的比花城的骰子转的还欢。
贺玄那日说再见他时不会手软,怎么可能会救他?
他立在原地疯狂的眨巴着眼睛,不知为何站了多久,突然小心翼翼的出声道:“明……贺公子?”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应他。
他似乎有些不甘心,突然放大了声音,喊:“是你吗?贺公子!”
寂静,又是寂静。
夕阳的余晖落在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他穿的破破烂烂,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散在肩头,暖黄色的余光洒在他的眼睫上,像一把金扇子,扑闪扑闪。
风师青玄何等翩翩公子,如今落魄至此虽衣衫褴褛,虽披头散发,却始终干干净净。
虽然因为刚刚被人打了一顿浑身蹭了土,却不像其他乞丐一样浑身脏污,散发恶气。
青玄也不知为何,想到那人时不可置信,可过了一会儿却又越来越笃定,站在原地朝着四面八方的喊贺公子。
喊那个他始终不敢说出口的名字,贺玄。
不知喊了多久,嗓子都喊哑了,直到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西方时,他才止了声,似乎是死心了。
最后双眼猩红,目光呆滞的喃喃了一句:“我只是想请你去皇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饭而已…仅此……而已…”
师青玄和明仪…不,应该说贺玄,想来他一开始认识的人就是贺玄。他们相识很早,数百年间他时常说要带贺玄去皇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可却因为种种,从未去过。
那日找地师帮他解决白话真仙时,就笑嘻嘻说完事后要带他去酒楼纸醉金迷个几天几夜。
当时“明仪”只冷冷的丢给了他“只吃不迷”四字,师青玄笑的前仰后合,说他不解风情,却也答应要请他把所有的菜全吃一遍。
如今白话真仙真的解决了,可他最好的朋友“明仪”也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又自嘲道,“是我不识好歹了。”,说完他拖着腿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或许是因为被打的太疼疼哭了,或许是委屈那群人怎么还没发现他没跟上不回来找他。
又或许是,他太想那个最好的朋友了。
“他妈的怎么还没人回来找我!”,他一边低骂一边抹着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凶。他恨恨的抬起两个胳膊使劲的擦,左边擦一下,右边擦一下。
就在这泪水朦胧之中,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人影。
眼前的人被泪水模糊轮廓,可那一身黑袍上闪着的诡秘银光却如此眼熟。
师青玄登时愣在原地,那模糊的水汽凝成两滴温热的泪水落下,眼前一片清明。
来人正是,黑水沉舟,贺玄。
他背着手立在原地,苍白的脸色,深邃的眉眼,披着月光一身冷色。
他仿佛看不到对面那人脸上遍布的泪水,冷冷到:“发什么疯?你可还记得我最后跟你说过的话?”
“再见面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师青玄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最后那句不算。
他木然的点头:“记得。”
贺玄道:“记得还敢来寻死?”
“我……我……”,他一直在喊人家,结果人真的来了,他却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师青玄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我想请你吃饭,吃过后,任凭你处置。”
贺玄冷笑:“你是不是有病?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是啊他没资格,可他只是想请他吃一顿饭而已。
“我知道我没资格,可我…可我……”,只是想兑现我的诺言啊…,师青玄低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贺玄森然道:“好,我可以跟你吃。吃完,我要取你项上人头。”
“好!”,师青玄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应了下来,倒是让贺玄一怔。
最后两人竟真一前一后的往皇城方向走去,前面那些先走的乞丐发现师青玄半天没回来,终于派人找了过来,看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拖着一条腿急急的跟在一人身后,急忙跑过来,急到:“哎哟老风你怎么回事?怎么被打成这样了?谁打的你啊?”
师青玄顶着一脸的伤还能笑得出来:“哎呀没事没事,不小心摔的,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哎哟老风,你这怎么可能是摔得,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啊!”,他们见前方的贺玄神色冷淡,以为是他打的,那人撸起袖子指着贺玄:“是不是他打的?”,说着就要上去揍人,却被青玄抓住:“哎呀不是不是,这位是……是…呃…反正不是打我的,你们先走啊!”
那几人被师青玄推推搡搡的先一步走了。
两人一路无言,贺玄走的不快却也不算慢,师青玄本来腿脚不方便现在还是个伤者,惹着疼痛勉强才能跟着他走。
可师青玄一点也不难过委屈,反而很高兴,哪怕代价是今晚大吃一顿后他的脑袋要掉。
就这样他们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进了皇城。
路过他住的那个破庙时,他突然停住了,看了看贺玄又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嘿嘿道:“呃…贺公子,我能换一身衣裳吗?穿的这么破破烂烂,怕是酒楼不让我进…”
贺玄停下脚步回头瞟了他一眼,一句“做什么那么多事”差点脱口而出,那是“明仪”说话的习惯。
“快点。”,他不耐烦道。
“好好好,我很快很快。”,说完他拽着自己的伤腿奋力的往庙的方向跑。
师青玄果真很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朝着贺玄跑了过来,他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整整齐齐的高高束起,有点像风师的装扮。
但风师的衣裳何等昂贵,他这衣裳不过就是一件最最便宜的道服,恐怕还不如谢怜那几件衣裳。
庙里的乞丐还头一回见这模样的师青玄,一个个惊奇的想上来摸一把,却被师青玄嫌弃了一把,匆忙的推开人跑了出来。
“贺公子我们走吧。”,他笑眯眯的说。
贺玄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迈步前行。
师青玄鼻青脸肿,穿的还不咋地,酒楼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还准备想赶走他,结果又看到一旁衣着华丽的贺玄,便又换了嘴脸鞠躬哈腰道:“客官里面请!”
贺玄没说话,反而是师青玄大方到:“给我们开个包间,把你们这儿的菜全部给我上一遍!”
这一句掷地有声,不止小二呆了,连里面的客人都呆住了,扭头古怪的看着这个白衣道人。
小二:“客…客官,全部?你确定?”
“确定!全部给我上上来!”
“诶,好好好!”,小二还第一次遇见这么有钱的客人,立马对师青玄改变了态度,那腰都快弯到地底去了。
二人被带进二楼包间,视野极好,可以一览皇城美景。
贺玄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他说出要点所有菜的时候抽了抽嘴角。
他今日在谢怜那一次吃了五十碗面,虽然过了一下午已经消化了,不知道能不能吃这么多菜。
师青玄是头一回来,他常在倾酒台吃喝玩乐,虽然整日惦记着这儿,却从未来过。
他殷勤的为眼前冷冰冰的人添茶,“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咱就都尝一遍。”,其实他更想说,当初答应你要全点一遍,现在兑现诺言来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贺玄神色一直都很冷淡,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跟他说话,只自顾自的扭头看着窗外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盛世。
他什么也不想说,更不知道要跟这厚脸皮的人说什么。
要说他恨师青玄吗?自然是恨的,毕竟他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害得他家散人亡,最终化为厉鬼,在这世间苦苦煎熬几百年,虽然最终报了仇,但那些失去的终究也回不来了。
可是要说有多恨,好像又没有那么恨,至少没有像对他哥哥那般如此憎恨。
毕竟他是不知情的,而且这么多年他对“明仪”一直都是一颗赤子之心,真诚大方,坦诚相待。
贺玄自己也说不清对这个人复杂的态度,下不去手,又不甘心。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终身不见。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时心软手贱救了人,救了就算了还被发现了,发现了也就算了,还被死缠烂打的叫来吃饭了。
这算什么事?
师青玄见他不回应自己,怕自己惹了人家不高兴,便也不说了,跟他一眼扭头看起了外面的风景。
不过多时,一盘盘美味珍馐接连摆在二人面前。师青玄许多年没吃过这样的山珍海味眼睛都直了,而贺玄表情看着淡淡的,却也拿起了筷子挨个儿往过吃。
师青玄还怕他不吃,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贺玄已经开始吃了,他心里高兴为二人斟了酒,也跟着他一起挨个儿往过吃。
师青玄是个话多的,忍了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一会儿说这个菜好吃,一会儿又说那个太辣,总归不停嘴。而贺玄也不停,他是非常认真的在吃东西。
等所有菜都上来时,一个桌子都摆不下,小二又搬了一个进来摆了一桌,他怕师青玄二人吃霸王餐,上完菜就要他结账。师青玄毫不含糊,从怀里拿出几根金条给了他,并扬言不用找了。
那些钱自然是够了的,够够的了,不但够了还多的不像样了。
小二大喜拿着金条眼里放了光,一路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师青玄这些年藏得深,明明这么有钱却还整日钻在乞丐窝混着,要是那些乞丐们知道师青玄这么有钱却随便挥霍肯定要气死了。
鬼的肚子多大师青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根本吃不了多少,他甚至没能每个菜都尝一口就饱了。
当然大概也是因为灌太多酒了。
贺玄一口酒都没喝,一直在吃,而师青玄却一直在喝,喝的烂醉的时候,说话都大舌头了,一开始还叫他贺公子,后来变成贺兄,最后又成了明兄。
乱七八糟的叫,乱七八糟的说。
说他们二人初识时,“我笑眯眯的跟你问好,而你却瞪了我眼,还没有哪位神官瞪过我呢!就因为那一眼,我便不服输的发誓一定要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明兄你这人虽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刻薄,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什么都想着我,你送我的那把小铲子我一直留着呢,可惜最后一次下来的时候没拿上。”
“贺兄我对不起你啊,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这么…难了…”
“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一定不会的…真的……绝对…绝对不会的……”
他糊里糊涂的说着,贺玄虽然全神贯注的吃着,可耳朵却没闭上,把他的话尽收耳底,却一个字也不回。
果真惜字如金啊!
如果水师没死,他听见这些话一定觉得这话是在打感情牌,会暴跳如雷的要砍了他。可现在,再听也就那样了吧。
不悲不喜,不骄不躁,冷冷淡淡,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师青玄最终还是喝倒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临睡前还一直嘟哝着:“明兄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贺玄吃完一个菜扔一个盘子,直到最后一个盘子被扔在满是碎片的地上时,东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
这还是他这几百年第一次吃到撑,虽然很撑,但很满足。
他擦了擦手,看着眼前依旧烂醉的师青玄,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突然浮现起和他在天庭的点点滴滴。
他为人时有人多朋友,可后来因为被换了命格,倒霉透顶,从那以后他身边的朋友都把他当瘟神躲着。后来他成了厉鬼,自然更没人敢招惹他,更别提做朋友。
贺玄也一度认为他根本不需要朋友那种东西,直到上了天庭成了地师,他第一次瞪师青玄就是知道他是水师的弟弟,虽然那时还没查明真相,但也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
可没想到不管自己表现得如何冷淡,他总是笑嘻嘻的贴过来,后来还到处说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有一段时间贺玄非常头疼,想快点甩开这个人,可他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他没办法只好换了法子,跟他亲近了不少。
也幸亏跟他亲近了不少,他才能那么快的查明真相。
贺玄知道真相时的心情是什么呢?
绝望,痛苦,憎恨,戾气丛生,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们二人。
所以他才失踪了好一阵子,因为局未做完不能翻脸。
等他平复心情回去再上天庭时,他已经能很淡然的看着那张脸了。
那张脸依旧明朗如旧,依旧喜欢跟他斗嘴,一副不谙世事。
贺玄终是没下得了手,踩着一地碎瓷片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睡眼惺忪的人拽住了袍角。
“贺公子,我……我的命,你拿去吧。”
贺玄没有回头,冷然道:“我想了想,让你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就这么一直拖着这副残驱,到老,到死吧。”
他大步向前走去,“最后再说一次,从此以后不准再叫我的名字,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贺玄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师青玄回去后众人问他昨晚跟他去酒楼的人是谁,是不是也是神官。
师青玄愣愣的看着屋顶,最终淡淡一笑:“不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管你是明仪还是贺玄,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师青玄最好的朋友啊…
五十年后
师青玄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当神官几百年,没想到自己最终是老死的。
不过这也算是好的了,至少比起凡人他多活了几百年,比起那些永生的神官,他能早点结束漫长的一生,重新开始。
他或许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不愿众人围在他身边哭哭啼啼便借着遛弯跑了出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被人套麻袋揍的地方。
后来他真的再没见过贺玄了,只是偶尔听见谢怜说他依旧来去无踪。
他随便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这一生够糟糕的,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摸爬滚打,虽然糟糕却也精彩。
他一生朋友众多,唯有一人,始终放不下,始终觉得对不起他,还没还清他的债。
可也再没有那么多年给他还债了。
仰面望天,眼前似乎浮现出许多熟悉的面孔,许多熟悉的画面,耳边也似乎听到有人喊他风师大人,老风,青玄。
白驹过隙,白驹过隙啊!
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真他妈扯淡!
病痛缠身,垂垂老矣,死了也好。
意识混沌之间,他又看见了那个人,费劲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拽住了他的袍角。
口中嗫嚅道:“对不起…若有来生,做牛做马。”
“虽然知道你应该很讨厌这句话,但我还是想说,明兄,不对…不对…贺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是我除了哥哥最…咳…最喜欢的人……”
又过去了五十年,对贺玄来说不过弹指间,而他已经老的要死了。
这五十年贺玄化身凡人,在人间漫无目的的荡悠着。从前他因为怨气化成了厉鬼,又因为报仇苦苦计划几百年,报完仇了,他又看着师青玄在人间受苦。
可现在,若他死了,他还能有什么目的度过这漫长的鬼生呢。
回首望去,除了报仇,除了怨恨,他这可悲的鬼生中竟只有跟他这么一段记忆。
贺玄不允许他死。
师青玄虽然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可他的灵魂还在。
一团蓝色的灵光从那老人额头中缓缓升气,那团光明亮又带着暖暖的热意在他的面前跳来跳去,竟还开口说话了:“贺公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灵光中传来的声音年轻有力,不像刚刚那个有气无力的老人。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我现在应该去哪儿呢?”
贺玄定定的看着那团蓝光,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呃…难道你也不知道吗?那我再等等,应该会有鬼来带我走的吧…”
贺玄开口了:“你想去哪儿?”
师青玄:“我也不知道呀?人死了去哪儿呢?地府?转世投胎?嘿嘿我也是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
贺玄从袖口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玄色陶罐,打开盖子道:“转世投胎?让你忘了所有事重新开始吗?想的倒好,过来。”
师青玄原地蹦跶了两下,“陶罐?”,他记得谢怜好像用陶罐养过半月的灵魂。
他大概知道贺玄要干什么了,但毫无怨言,蹦蹦跶跶的跳了进去。
“那我们就一起生活吧…嘻嘻…”,师青玄竟然还笑了,笑的这么可恶。
贺玄冷哼:“一起生活?想得美,赶紧化成鬼,给我做牛做马!”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是想用什么邪法炼鬼,也不知道这样养着会不会有朝一日化形,大抵也只是为了有个念头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呀好呀!跟着绝境鬼王我也不吃亏了!”
从此漫漫鬼生又有了目标,他带着那个陶罐天南海北,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每到吃饭的时候,遇见他们的人都能看到有一玄衣青年,吃饭时嘀嘀咕咕似乎在跟一旁的罐子说话,还时不时的往罐子里夹菜倒水,表情十分嫌弃,画面十分诡异。
有一年他们二人在南方遇见了花城和谢怜,四人凑在一起时,谢怜才知道师青玄竟然跟黑水在一起。
他听见师青玄的声音时真是奇了,指着罐子问黑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贺玄还没说话,罐子出声了,“哈哈哈太子殿下,几十年不见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啦?”
“青玄?你是师青玄?”,谢怜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看罐子又看看黑水。
贺玄眉头一皱:“闭嘴不许说话!”
师青玄跟他待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早就不像从前那般怕他,或者小心翼翼,反而欠揍的说到:“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哈哈哈,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啊?”
听他这么说,花城脸上挂着假笑,手却是狠狠地拍了上去,“你怎么还活着呢?”
贺玄见他拍那一下确实重,瞪了他一眼,把小罐子往他跟前挪了挪,谢怜看见这个小动作忍俊不禁。
“哎呀呀,太子殿下他这么暴力,不要跟他在一起啦!”,花城还要拍,贺玄却一把捞了回去塞回袖中。
于是师青玄欠揍的声音便从他的袖子传出:“哈哈哈哈你打不到我哈哈哈哈,贺兄干得漂亮!”
贺兄…
师青玄竟然这么叫他,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大抵是消了吧,谢怜心中为他们二人高兴。
贺玄道:“你再说话就把你扔出去。”
“不说了不说了,贺兄我好饿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贺玄又把瓶子拿了出来,警告的看了一眼花城,花城挑眉不语,还是谢怜无奈的摇摇头劝到:“三郎不要闹了,好好吃饭吧。”
花城这才收了跃跃欲试的手道:“哦,好的哥哥。”
师青玄真的话很多,吃一个菜就要评价一番,一会儿吃一会儿喝的,全都是贺玄在做,而且动作十分熟稔,看来是经常这么做,都没骂罐子里的灵魂事多。
他们吃了一顿饭便各走各的了,师青玄又和贺玄踏上了游山玩水的路。
一路上有他叽叽喳喳,贺玄偶尔觉得聒噪,可更多时候觉得这十几年比那五十年要有趣的多。
一百年后
四季轮回,沧海桑田,凡间改朝换代,而他们依旧在旅途中。
某天,他们二人爬山涉水半个月到了北方某处极寒之地。
虽极冷,但也有人烟。有人烟的地方就有住处,他们二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虽然鬼不怕冷,但师青玄总觉得贺玄身上冷冷的,他的灵光带着暖意,希望可以温暖他。所以每天晚上都等贺玄睡后从陶罐溜出来蹦跶到他耳边睡,像极了一只小猫。
今夜也不例外,他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这几天时常会有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跟贺玄说。今夜这种感觉异常明显,扰的他差点要叫出来。
也不知挨了多久,突然一阵灵光乍现,身旁的贺玄也被惊醒,坐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阵灵光,等灵光散去又瞠目结舌的看着化成人形的师青玄。
四目相对,师青玄眼睛眨的飞快,有些不知所措,而贺玄反应极快,立马扔了被子盖在他…哦不对,她身上。
“你…你又变女相了?”,贺玄不敢看一旁光溜溜的她,扭着脖子好像在问床帘。
“没…没有…”,话还没说完她就捂住了嘴,竟然还是女声!
天哪,他竟然真的化形成了女人!不顾身上一丝不挂,她竟一把掀了被子趴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样貌,果真跟风师女相一模一样。
师青玄又惊又喜:“天哪贺兄,我变成女人了!!”
贺玄如五雷轰顶,他养了师青玄一百多年,竟然把他养成了女人!
他随手一挥,凭空变出一身衣裳砸在师青玄头顶,“把衣裳穿着,光着像什么样子!”
师青玄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哦…”了一声,默默穿起了衣裳,穿好后还失望到:“贺兄怎么是男装啊,我现在可是女人。”
贺玄:“……”
贺玄用了一年时间才接受了师青玄变成女人的事实,虽然他们从前也时常变女装,但那不一样!以前可以变会男人,现在确实货真价实的女人!
而且他发现师青玄既不是鬼也不是神也不是人,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介于人鬼之间,说是魂魄却又有实体,实在是古怪,于是他们决定去找正在皇城降妖除魔的谢怜和花城询问清楚。
师青玄本就喜欢女相,变成女人好像十分高兴,缠着贺玄给她买了好多女装。
要是男人,贺玄还能揍还能骂还能冷言冷语,可偏偏是个女人,她再流露出那种委屈的表情,他就不由自主的掏腰包了……
没想到,再见到花城和谢怜时已经过了一百年,那日皇城正好在办上元灯会,他们四人在灯会中偶遇,师青玄挽着贺玄的手臂朝谢怜招手,十分亲密。
谢怜不知事情缘由,只是听花城说黑水有事寻他们,他才到可能有关师青玄,可万万没想到,师青玄竟然变成了女人!
“咳咳咳…青玄兄…啊……呃……你怎么成这样了?”,谢怜尴尬的咳道。
师青玄依旧笑嘻嘻的,扑过去就要抱谢怜,没想到贺玄确是在她后领一拽,而谢伶也被花城拽进怀里。
“哎呀太子殿下真的好久好久不见啊!我怎么样呀?我这样不好吗?”,她说完还抛了眉眼。
贺玄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四人去了酒楼,依旧是那个包间,但却不像百年之前那个了。
“贺兄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师青玄感慨道。
“不记得了。”,贺玄冷冷到。
“哎呀你记性真差。”
“咳咳…你化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想要变成女人?”,谢怜问道。
师青玄点头:“有啊!”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两句是谢怜和贺玄问的,第一句是好奇,第二句是惊愕。
“哪有什么为什么……”,师青玄嘟哝道,她到毫不掩饰,直接一把挽住贺玄手臂,还靠在他肩上,又朝谢怜眨眨眼:“就为了这样…呗…”
贺玄瞳孔地震,身子僵硬,机械的扭头看她,满脸不可置信。
师青玄看他这副表情立马放开了,撇了撇嘴:“哼!你看他这样,像是没见过女人。”
花城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怜也被吓到了,一口茶呛的不轻,“咳咳咳咳咳……”,花城温柔的抚摸的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师青玄终于知道害羞了,抓了抓头发:“很惊讶吗?吃惊吗?是有点哈……”
“没…没……”
师青玄是个直接的人,也是个足够坦诚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他能大大方方的宣之于口。
如果是一百年前,她绝对不敢,但跟他在一起一百多年了,她便敢了。
她其实还是有些莽撞了,没有顾到后果,没想万一贺玄不喜欢她要怎么办。
但她觉得,贺玄应该也是喜欢的吧,毕竟这么纵容她…她哥哥都没这么纵容过她,要什么给什么,还给她喂饭喝水的。
师青玄突然站了起来,面向贺玄:“贺兄,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变成女相的。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走,反正我在哪儿都能活下去。当然我这命也是你给的,你要是想要我给你做牛做马,我立马来!”
贺玄似乎被吓的不轻半天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默默的盯着眼前的菜看。
花城却是赞许的点了点头,感叹道:“厉害!哥哥,要是当初我也这么直接,咱们少走多少弯路啊…”
谢怜继续咳……
贺玄久久不回话,师青玄渐渐急了起来,可急也没用啊,她又不能强迫,只好问:“是不是因为命格的事…你不愿意吗……”
这句话显得就十分小心翼翼了。
贺玄还是不说话。
师青玄又问:“那是因为你那个未婚妻?”
贺玄继续沉默。
最后师青玄被他的态度伤到了,或许是因为变成了女人,心思敏感,竟然毫无征兆的掉眼泪了。
谢怜“哎呀”一声,连忙取帕子:“怎么还哭了…别……黑水大人你倒是说说话呀!”
贺玄听她哭了果然抬头看她了,略显无措。
师青玄揉着眼睛故作坚强:“我出去逛灯会了,你们吃…”,说完跑下楼一头扎进人群消失匿迹。
等她跑下去了贺玄才紧张的从凳子上跳起扒着窗户找她的身影。
谢怜不放心已经冲出去了,此刻屋里只剩他和花城。
花城饶有兴趣的问他:“因为过去的事放不下?”
“不是。”,贺玄一边寻人一边笃定到。
“那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应付女人…”
“那他是男人就行咯?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变回男人?”,他手里把玩着厄命。
“随便随便随便!”,他突然烦躁起来,竟是直接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屋子里剩花城一人撑着下巴哈哈的笑着对厄命说:“黑水竟然铁树开花了?”
贺玄说随便的意思是他是男的女的都可以,只是男的他能轻松些,而女人……他真的不太会对付女人啊…
偏偏变个女相,真是头都愁大了!
他也一头扎进人群,不像谢怜那样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人,他很有方向,谢怜正听有人说桥上有个女子要跳河还以为是师青玄想不开正要跑过去看,结果见贺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也追了过去。
师青玄的灵魂是用他的法力养着的,也就是说新化的形本身就带有他的鬼气,只要他一看就知道在哪儿。
师青玄还真是心大啊,此刻还能有心情在这儿看灯谜。他们二人追来的路上,她已经猜了好几个了,手上拿的都是奖品,正在猜最后一个,怎么都猜不到,正在此刻,贺玄追了过来,一把抓住她,师青玄见他追了过来又没忍住哭了,指着那个灯谜道:“猜不出来,我想要那个花灯…呜呜呜……”
贺玄抬眼望去,看完题目就报出了答案,老板见二人,一个一脸急色,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猜到可能吵架了,突发奇想,想做一回好人,道:“要灯可以,你们二人当街亲吻一下,便能摘的此灯。”
师青玄刚刚告白失败竟然听到这个要求,竟然气的挽起袖子要去揍人:“你说什么?你竟然……唔…”,话还没说完,便被贺玄拽进怀里,他实在没什么经验,吻下来的时候还磕到了她的牙。
师青玄眼睛瞪的像铜铃……
紧紧的贴了一会儿,贺玄抬头微微喘息,看着那个老板:“这样可以了吗?”
老板一脸姨母笑的把灯递给了他。
师青玄还没回过神,贺玄已经拿着灯拉着她出了人群。
“贺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就一盏灯。我吵两句就拿回来了,你不必委屈……自…”。
“闭嘴”,贺玄喝到。
一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谢怜,轻轻笑到:“你看他像委屈吗?”
贺玄的耳朵都红了,若是能听见他的心跳,此刻怕是也跳的很快吧!
师青玄大喜,扔掉手里所有的东西扑进他的怀里,“你同意了?!”
贺玄也不看她,极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师青玄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在他的怀里笑的像一朵花。
谢怜默默捡起被她扔掉的东西,全部递给贺玄。
贺玄好生收着,道:“和太子殿下就此别过了。”
“诶?那其他事不问了?”
贺玄看着在他肩头乱蹭的脑袋到:“不重要了,多谢。”
谢怜拱手道:“就此别过。”
师青玄跟他招了招手抱着贺玄的胳膊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啊玄哥哥?”
谢怜脚底一滑,这哥哥叫的真顺口,身后花城赶来将他揽在怀里,“哥哥我们也走吗?”
“嗯…走吧,回菩荠村。”
“好。”
远处贺玄的声音传来,“什么哥哥,我跟你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
“哦~那叫什么呀?玄玄?贺贺?…”
“你……随便吧随便吧…”,贺玄无奈。
“哥哥买这个!”,她指了指一个鎏金发饰。
贺玄:“…没钱了……”
“没事,我们去赚钱吧!”
“怎么赚?”
“嗯……卖艺?”
“不行,丢脸。”
谢怜:“……”
“那怎么办?”,师青玄苦恼到。
花城闻声拉着谢怜:“快走哥哥。”
“啊为什么?不逛一下吗?我们…”
话还未说完,身后贺玄的声音越来越近:“血雨探花,借点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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